星期天，参加了一个所谓“家电联盟客户答谢会”，差点在现场一激动花出去3800块。

热烈的哄抢氛围，在现场激动人心的音乐和主持人喊到破音的鼓动之下，达到了最高潮：“来，来，现场一分钱没带的朋友这边排队，价值8000多的健康家电，免费送给你，只要配合填写一下问卷调查，可不可以？”

空调有点热，我头脑缺氧，脑袋发昏，脸庞赤红，解开衣服，撸起袖子，抢过去排在了队伍的后面，等着天上掉馅饼……

事情是这样的，周日在家里diy一个耳机托架，然后接到电话，对方声称是海尔工作人员，今晚将举办一个老客户答谢会，一会将发送一个短信给我，凭短信到现场将免费领取一个吸尘器，电话里还挺热闹，好多人在打电话邀约，我想这个大概就是广撒网的那种活动吧，属于“占不到便宜”的那种活动，所以没理会，睡午觉去了。

下午又收到电话，同样的内容，说是会帮我保留吸尘器，让我去取，我问：“要抽奖吗？”

对方答：“不抽奖，来就送。”

我再问：“要充值吗？”

对方答：“不用。”

再问：“有其他啥条件不？”

对方答：“没有，直接送。”

然后我大概是静极思动（无聊到爆），心想再烂的吸尘器总有个电机可以拆出来吧，作为一个手工爱好者，电机可以做东西玩啊。闲着也是闲着嘛，哈哈，去看看。

这个决定，让我在未来的几个小时内后悔不已，之后又庆幸不已。

时间在18:00，某酒楼5楼会议室。

到了现场，先出示短信，得到一张“礼品卡”，得知要等活动结束了才能领取吸尘器。

于是，我和大爷大妈们一起听了一场宣讲会，一位自称“华中地区家电联盟负责人”的朱总，从国际经济形势，讲到国家民生大计，然后大爷大妈们为了抢名额以勇冠三军的姿态冲刺，现场一度失控，热烈难以想象，我也排到了一个队伍里，等着领取健康家电。

递上一张现场领到的“健康家电订金专用收据”，工作人员就提着一台价值3860的海尔空气净化器，和一台价值4799元的澳柯玛食材净化机，外加价值200的健康枕头，直接送进家门，来回的士费都是报销的。

排在我前面的人一个一个减少，马上就该轮到我了，嘿嘿，家里睡觉真能天上掉馅饼啊，来来来，到我了，激动啊，前面还有几个人？三个，两个，一个……到我了。

等等，不对啊。

作为一个本科在武大念了市场营销的人，想到一个经典的“T”字分析法，迅速在脑子里画一个“T”字，然后一边列要付出的，一边列我得到的。

付出的：3800块，虽然一再被刻意弱化，弱化到感觉东西都是白送的，但是不付出这3800，是拿不到着两个健康机的。

得到的：一个空气净化器和一个食材净化机（去卖场买家电一般送小家电，所以其他小礼品价值可以忽略）。

值不值？不值。

于是我转身就走，浪费了一晚上时间。

回来路上，脑子里捋了一下整个事情，觉得今晚收获很多啊。

武大上市场营销课时候，老师讲市场营销的理论是3年一大改，5年全部更新一遍。而我毕业后没从事销售工作，10年过去，当年学校学习的知识，早不能用来解释当下市场了。作为一个经常关注广告的影视从业者，互联网思维还是有的，常跟朋友说，现在的销售方法是1年就完全变一次，跟不上就只有被淘汰，去年大卖的方法今年不一定适用的。

这场“客户答谢会”，我来捋一捋。

1、获得精准的目标客群

我家电有海尔的，但是是通过我叔叔买的，电话号码不至于泄漏，但是前阵子因为空调漏水（其实是户外的管子高了，空调本身没问题），找过客服，当时打了一圈电话，其中就有夷陵区的售后。所以，作为海尔家电的老客户，被邀请参加答谢会，没毛病。

现在个人信息被卖到泛滥，通过传统的方法筛选出目标客群，成本极其高昂，买电话号码的钱，极低。

2、引流

引流太关键了。做销售做的好不好，可以说这一步就能决定了。一个吸尘器，就引去了一大波潜在客户，很值得。

这个所谓吸尘器，淘宝十来块包邮那种，采购的话成本更低，我在阿里巴巴查到的类似款价格6.8，但是吸引了几十号人大晚上跑过去规规矩矩坐着听一两个小时的宣讲，太值得了啊。

进店消费，留给销售员的推销时间也就几十秒到几分钟，还要包含说单催单等，面向的还是没有经过筛选的单一客户，成交率不会很高。可是这里是更精准的客群，以现场50人来算，成本也就340块啊。

而现场我大致估了一下，大致交钱了的有20到30人，以20人算，以3800客单价算，就是76000的营业额啊。厉害。

暂时略过这些分析，我们来当回侦探，捋一捋现场的细节。

进入酒店，一楼有接待人员，一路有指示牌（虽说指示牌有些敷衍，连设计师都没请，A4纸大小的纸打着一堆字，不知道是不是为了不张扬，给个差评，望改进，哈哈），到达五楼，摆了张桌子，就是酒店办婚礼寿宴什么的时候收红包的桌子，后面坐着西装革履的工作人员。

西服很重要，能显得专业。然后当然不能随便给你一张礼品卡，必须出示短信。这点很重要。告诉来人，礼物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领的，必须是之前接受过短信的，这不是他们在删选，而是要给人“我是被删选过的幸运儿”的感觉。

然后有另外的西装革履的人来领做，很客气地领着到座位上面，毕恭毕敬请坐下。被优待的VIP的感觉一下子就有了。

不过又要提意见了，现场居然全是小伙子，好歹请几位美女模特啊，要穿得清凉，该露的要露，不该露的要若隐若现，不过他们应该是出于成本考虑，而且来的都是大爷大妈，露肉回报不高，哈哈。

坐下后，现场屏幕放着赵本山的小品，其乐融融，等待活动开始。在即将开始的时候，屏幕切换到一个澳柯玛的企业宣传片。

哎，我又要给差评了。澳柯玛这牌子虽然有些过气，但是企宣片不该是这个水准啊。

作为一个以导演、策划、文案、摄影、剪辑、包装等不同身份参与过数十条企宣片制作的从业者，我不需要团队，一个人一台手机，用家里电脑剪辑包装，就能甩这条澳柯玛企宣片几十条街。

所以，这片子一播放，就加重了我心里的怀疑和警惕。但是，现在应该还是很多人很吃这一套。销售的心理博弈是很有意思的，你想让消费者有“占了便宜”的感觉，得让他们在这之前有“吃亏”的感觉，“你看，把我邀请来没好事，果不其然又是打广告的，我晚上别的事不搞，来看一个宣传片，一会你怎么补偿我吧。”

这种心理挺微妙，“吃了亏”的人，会主动地“千方百计要把便宜占回来”，所以，大家不得走了，走也要把便宜占回来了再走。

过了18:00，宣传片没看完，也没有新的人过来了，于是中断了播放，一个人先上台，简单欢迎后，就请大家鼓掌欢迎“家电联盟华中区负责人朱总”上台。

这个上台太有意思了，四个小伙子，分别穿着印有格力、海尔等品牌logo的马甲，簇拥着一位穿着正装的中年男人，一路鼓着掌，一路走过来，正装男人，也就是“朱总”，一边挥手致意，一边走上舞台。

然后，四个小伙子并排站在舞台前沿，双脚齐肩宽，双手交叉在前，摆出标准的“保镖姿势”，僚机似的拱卫在朱总两侧。

掌声平息后，朱总开始了他的表演。

首先，一人送一个“紫砂杯”。

这些礼物选取真的很厉害，比如“吸尘器”，听上去都是很贵重的东西，“紫砂杯”也是那种一听很高大上的，紫砂啊！

不过阿里巴巴随便一搜，这种杯子基本都3块钱一个。但是上来一人送一份礼，很高明，瞬间赢得所有人好感，和客群建立了情感链接。

但是成本呢？加上吸尘器也没超过10块／人。

接着，“朱总”先从中国加入WTO开始讲起，一直讲到中美贸易战，然后得出结论，中国人必须要买中国人的产品，才能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

这帽子好高好飘啊。中国人似乎都喜欢找一个“崇高的理由”，都喜欢飘到空中说空话，动不动就纵观世界走向、关心民族大业……

话说我自从做策划以来，给政企的策划案，没少说这种话，一个公司的发展，必须是中国梦、民族伟业、区域经济核心……但是现在我越来越喜欢真实的东西，写作也想要用非虚构写作来锻炼自己，不虚构人物、不虚构场景、不虚构细节，这片文章也是如此，没有虚构的成分。

说远了，回来继续朱总的表演，这段开场细想下来挺高明的。来分析一二。

3、客群分析

“家电联盟”的点子很赞，对方声称现在海尔、格力、澳柯玛、长虹等企业在十九大后组成联盟，技术共享。所以这波引流，引去的不是单一某品牌的用户，而是各个品牌的用户，扩大了目标群。估计这样子连买个人信息的费用都省下来了，因为这么多牌子，很多家庭里，总会有一两个牌子的。

这个群体有一个共同特征，他们使用国货，而且某些原因，他们是很容易被爱国热情煽动的人。所以从爱国这个点切入，买产品不再是买产品，而是为了民族的伟大复兴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啊。

岔开说一句，我也很爱国，所以这种对爱国热情的利用，我的文字就显得冷嘲热讽，但绝不是针对国家、民族感情。

4、消费者行为：热情、恐慌和麻痹

消费者的购买行为，一般都是认识需要——搜集信息——选择方案——购买行为，这么几个过程。

这种洗脑销售会，嗯，当然要号称“老客户答谢会”，不卖东西，所有产品都是白送的。但是真要白送，组织者就亏大了，怎样把来现场的人的钱包打开？

先要麻痹。从国际形势、国家政策等等一大圈绕下来，煽动大伙为国家经济做贡献，称“只有买国货，支持中国企业的发展，中国企业才能服务中国人”，然后朱总在台上声嘶力歇：“是不是中国人？有没有一颗中国心？要不要支持国货？”

一圈下来，台下人脸红脖子粗，肾上腺素飙升，恨不得立刻掏钱支持国家打赢中美贸易战……

人很容易在崇高理想的鼓动下失去理智的判断力，这是一件可怕的事情，理想本身没有错，但是如果没有独立的思考能力，很容易被利用。然而在“统一思想”的大背景下，最缺少的，就是独立的思考能力。

我在学校教书时候，特别注意的就是启发学生的独立思想，当然，在分数至上的教育激励体系内，注定不容于时。不过现在的年轻人，接触到的资讯很多很多，在筛选资讯的过程中，渐渐学会了自己去想问题，所以这种洗脑会、销售会、答谢会，年轻人很难上当。

这个“家电联盟答谢会”，会议的最后慷慨激昂掏出钱来的，基本都是大爷大妈，好多还是退休的老爷爷老奶奶，到会的年轻人多半看完热闹就走了。

我还听过另外的洗脑会，有卖东西的，有招生培训的，有安利的，有传销的。好像“爱国”这件崇高理想，都会被组织者首先祭出来。这件事，首先最容易进行道德绑架，任何人都不可以say no，然后在这种伟大的、崇高的目标下，掏点钱这种小事情，就不值一提了。

光是煽动出来大家的热情是远远不够的，消费者购买决策的第一个过程，是认识需求。当然这种销售会，不会让你认知自己需求这么简单。组织者会制造恐慌。

“朱总”在发表热情洋溢的“购买国货，支持民族伟大复兴”的演讲后，开始讲污染问题，先说的是空气污染，主要强调了室内pm2.5是室外的5到10倍，家里甲醛20年才能挥发完，当然中间配合新闻联播对空气污染的报道来作为佐证。

现场的屏幕上，右上角写着“腾讯视频”的新闻联播开播了，主要是报到空气污染的内容，话没说完，“朱总”看了看表，切走画面，再次开始演讲。

室内空气污染的危害，当然先说的是癌症，然后最恐怖的，是甲醛漂浮在0.5米～1.2米，刚好是小孩呼吸的高度，而且大人上班，小孩子呆在家里时间更多，所以小孩子受害最多。这样，特别是家里有小孩的，这个产品已经变成刚需了。

当然，“朱总”不是直接抛出来产品，而是再论证一番其他各种去甲醛方式都是不靠谱的，只有空气净化器是靠谱的。

至于竞品，“朱总”简单粗暴：“2018年生产的空气净化器都是不合格的。”盼星星盼月亮啊，千呼万唤啊，终于，良心的中国企业，为了中国人民，终于研发出来一款产品——海尔空气净化器。

5、实验

口说无凭，眼见为真啊，接下来当然是实验啊。拿上来一个空气净化器。划重点，抬上来的时候是用国旗盖住的。两名工作人员抬上来桌子，国旗下覆盖着不明物体。“朱总”的号召下，现场报以热烈掌声，同时舞台旁边操作投影仪电脑的小哥，用鼠标滑动音量滑块，于是激昂的音乐再次响彻全场。

说下这个投影，这个团队也是很节省的，调音台都没使用，而是安排了一个人坐在电脑前，每次“朱总”说到高昂的部分，或者要掌声的部分，这个坐在电脑前的小哥就用鼠标拖拽音量，人工淡入淡出BGM。音乐这种东西，还是很渲染情绪的。这个团队还是很“注重细节”的。

当桌子抬上舞台，全场屏息以待，“朱总”在热烈的掌声中，揭开了国旗，露出横躺在里面的空气净化器。然后有工作人员很熟练的将净化器正过来摆放，并接上电源。

“朱总”开始介绍这个产品的很多优点：能去甲醛，能去pm2.5，能去二手烟，能5年才换一次滤网，能释放负氧离子，能释放生物电（生物电什么鬼？孤陋寡闻了，没在哪家净化器官宣里见过啊），等等等。

说完了，还得让大家看到。于是工作人员拿上来一个亚克力罩子，点燃一小块烟饼放进去。点燃后，罩子内烟雾缭绕，这时候当然不会直接开机吸烟，而是先让大家猜净化器几分钟能够吸收完烟雾，再大家给出5分钟、3分钟之类的答案后，“朱总”满意的笑了。

“来，大家跟我一起倒数，我数10，你们数9，我数8，你们数7，我数6，你们输5……让我们一起倒数10个数！来，开机，10……8……”

等等，这是华中区老总？参加这么小的活动也就算了，作为老大不是应该上台亮个相然后就交给小弟们么？这么幸苦演讲了半天，怎么还……这种和现场互动的方式，这种歇斯底里，这种高昂处的破音，这种语调的转折，这种递麦的姿势，这，这，这不是婚庆班子的主持人么？

我出戏了。

哎，继续。跟着大家一起喊：“7”。

“朱总”：“6。”

大家：“5。”

这时候罩子里烟雾已经没有了。虽然这种效果给我一个电机、一坨棉花，就可以做到了。但是在现场气氛的烘托下，大家都觉得：哇哦，好神奇啊！

然后，这么好的产品，当然免费送啊！

免费送你信不信？当然不信啊！没关系，让“朱总”来继续麻痹你一下。这个产品不是白送的，要在90天以后，填写一份问卷调查。这个产品是把投放电视台广告费用省下来送给大家的，所以希望大家能够以点带面帮忙宣传……

总之，今晚只有6个幸运来宾，将获得这个机会。

接着“朱总”开启了自问自答模式：“6个名额够不够？”

“当然不够啊？”

“能不能多送？”

“不行啊，这样送，央行也要送垮啊。”

“可是大家这么热情怎么办？”

“可是我的级别只能送这么多啊！”

“大家要不要更多名额啊？”

“算了，豁出去了，回去再跟上面解释，今天就给大家多送几个。”

“工作人员，看看我们海尔仓库还剩多少，全部拿来。过去拿十分钟够不够？”

后面一个工作人员配合地答应：“夠。”

“朱总”当然不会让大家干等，于是开始介绍食品安全问题。还是老套路，危言耸听加新闻联播画面的佐证。当然，危害集中在小孩子，吃了催熟剂残留的农作物性早熟，然后是妇女，适龄妇女有八分之一已经不孕不育了。还有就是肿瘤。嗯，在座的各位都有病，只是没到检查出来的程度。

目前食品安全确实是大问题，息息相关，无需渲染，就能让人心弦颤动了。“朱总”只是将危害性，特意着墨在小孩和女人身上。不知道“朱总”是不是读过大卫·奥德威的3B原则，始终在在beauty和baby身上发力啊。

然后终于，作为军工企业的长虹，将部队的技术拿出来，由澳柯玛的工程师，历史一年零三个月，终于研发出来一款改变未来人类生活的健康家电：澳柯玛食材机。

然后开始做实验。依然五星红旗覆盖着一个桌子抬上来，揭开后上面三个食材机，工作人员提上三桶水，拿上来猪肉、香菜、葡萄、黄瓜等等。一股脑丢进去，等待十分钟。

等待的过程，当然不能干等。于是“朱总”开始新一轮的自我介绍，籍贯山东青岛，奶奶跟梅兰芳一起唱过戏，爷爷给朱德当过警卫员，赐姓“朱”，所以爸爸姓朱，他才跟着姓朱……

我在现场听的很尴尬啊，别人是满嘴跑火车，“朱总”是满嘴跑高铁啊，飙得飞快飞快的啊。

实验继续：

一是让大家闻香菜净化前和净化后的味道；

二是把净化后的漂浮物拿打火机点，“砰”的一声，现场效果还是挺吓人的；

三是在净化桶里舀一杯水，滴入蓝墨水，让这个“富含着酶的净化水”来净化蓝墨水；

四是把净化桶让工作人员拿着在台下挨个展示里面的漂浮物。然而，这时候“朱总”说漏嘴了。

一个工作人员在展示的过程中没有渲染这个东西的效果，“朱总”当场就火了，指着那个工作人员大骂：“你会不会开口？你会不会说话？你会不会介绍？要是不开口，明天就把你换了，明天换一个人！”

感情明天还要继续啊，这每天送一堆家电出去，真是散财童子啊。

每天送六台空气净化器和食材净化机，没毛病。

当然，免不了再次说一遍，免费送的前提是配合90天后填写一份问卷调查。并且详细介绍了要记录饭量、记录血压血糖、记录大便颜色等等。

很迷惑，我都差点信了。

6、幸运的优越 & 混淆的视听

接下来，才是重头戏。前面都说了免费送，这时候怎样让大家掏钱？

家国情怀、污染危害、神奇科技，已经让现场好多人激动难抑、失去判断了。杀手锏是：筛选。

人啊，对“人无我有”这件事情，其热衷程度简直难以理喻。消费者对别人享受不到，而我能享受到的优惠，也是孜孜不倦，以至于根本忘记去计较会为此付出多少。

“朱总”开始第一轮筛选：“净化机明年三月份开售，售价4799元，现场有带了5000块的举手！”

“人不多啊，这样，去掉一个4，带了799元的请举手。”

“好，再去掉一个7，带了99块钱的嘉宾有多少？凑个整，带了100块钱的，举起来100块钱给我看看！”

“好，这样，谁举的高我们就把礼品发给谁。工作人员，赶紧派发卡。”

工作人员立刻奔跑在人群中，给交纳了100块钱的人，每人派发了一张黄色的“入围卡”。

这个100是很重要的，捡芝麻丢西瓜的事情，日常生活中太多了，淘宝也是深谙此道，各种99块钱定金就是这么来的。淘宝上买车都是交99块钱预定。挺有意思，一般都声明这个99块钱是可以退的，但是退钱的应该不多。商家干这事，一方面筛选来客源，能掏钱的，不管掏多少，都是有真实购买欲望的，这就减小了现场推销的成本。更重要的，一般人花出去99，为了不让钱“白花”，会花更多的钱把这个99块钱“赚”回来。很奇妙的心理。

也许消费者行为学里有对此的科学解释，不过我上的《消费者行为学》已经还给老师了。心理学对此可有专业的解释？人们会上更大的当，花去更多代价，只为了证明自己没有上一个小当。

“朱总”说这100块，可以在进门的地方凭卡退钱，现场我留心了下，交了100块钱的，基本最后都补交了3700块。

收网时候到了，交100块已经网到现场近乎一半的人，当然不够。

“朱总”继续蛊惑：“你们说不公平，我们这是客户答谢会，不是销售会，打电话时候有通知带钱吗？没有吧。因为我们这不是销售会，我们是答谢会，一分钱不用花，礼品带回家。这样，带了卡的也算，带了手机的也算，支付宝、微信都算，高高举起来，我们工作人员给您发卡。”

然后举起手机的人，每人得到一张红色的“入围卡”。

当然，一口吃光全场，未免吃相难看，太易让人警觉。所以，卡并不是发给所有人的，现场当然有已经警觉所以没有拿卡的，这部分人自然要清理出场。

首先，这部分人没有购买欲望，留下没有意义；

其次，要进一步给其他人优越感，看，不是所有人都有争抢6个免费名额的机会的；

当然，最重要的是，这部分开始警觉的人，很可能会现场戳穿，让想购买的人警觉和动摇。我注意到，有两位女士在低声交流，很小的声音，打扰不到任何人，但是现场的工作人员第一时间赶上去制止了。先散播恐慌，激发热情，同时禁止言论自由，嗯，妥妥的套路。

现场近50多号人，走了四五个。然后，大家都在期待自己成为六个幸运儿之一。

再一轮筛选：“为了公平公正，交了100块钱的，和今天一分钱没带的嘉宾，都有相同的机会。大家看，在我们的后方，工作人员准备好了单据，大家凭卡换单据，凡是单据上写了名字电话的，就能获得免费领取礼品的机会。”

我朝后一看，不知何时后面已经摆好了一排桌子，一排工作人员站在后面，手里拿着单子，等着大家去换取。感情是抽奖？

“朱总”话没说完，现场已经有人起身跑步冲过去了，于是瞬间失控，大家一拥而上，相互推啊挤啊，为了抢换卡的机会。我拿到卡，就是一张印着澳柯玛logo的收据，上面没写电话。

拿到单据，大家再次坐下。“朱总”开始宣布优惠政策：“今天没有得到免费名额的朋友不用担心，凭着单据，今天给大家1800块现金券，也就是4799，今天只需要3899，再给大家抹掉个零头，只要3800块。”

继续筛选：“交了100块，刚刚领到单据的，这边排队。”

大家以为要抽选免费名额，于是再一次一拥而上，挤过去在右边排好了队。

收网了，当然多捕获一点：“一分钱没带的朋友，没关系，一分钱不花礼品带回家，一会我们工作人员给您送回家。大家这边来排队。”

这时候“朱总”已经开启了喊麦模式，音乐声也大了起来，空调温度也调的很高，然后“朱总”继续加温：“这里还为大家准备了健康枕头送给大家，送一个够不够？不够，要送就送一对！”

我觉得这个时间点送枕头卡得挺好的，让哄抢氛围添了把柴，更重要的是用一件另外的事情干扰了大家判断。估计现场很多人本来正在计算3800得这个健康家电划不划得来，结果打了岔，去想居然还有免费枕头送啊。

接着，右边排队的人，都去后面刚才领单据的地方交钱去了。一分钱没带的人，工作人员提着两个电器两个枕头护送着，自己拿着一个紫砂杯，到门口领吸尘器一起回家了。

我跑去一分钱没带的队伍，看了看热闹，很好奇怎么收场。

现场人互相不认识，可能是都在以为别人拿到了免费名额，可能现场的托交钱太积极，可能生怕错过这村再没这店不会有这个优惠了，所以交钱的，和等着别个送回家在家里交钱的，都很积极。

3800块是送两个家电还是只送食材净化机？说好的免费送的名额哪里去了？我稀里糊涂，不知道那些交钱的人弄清楚没有。

走的时候，我又特意到交钱的地方看了看。号称免费送礼物，不收大家一分钱，只是答谢会，不是销售会的主办方，在后面的桌子上：点钞机、pos机、微信二维码、支付宝二维码，一应俱全。

在右边排队，然后在后面交钱的人，大概十几个人。在左边排队，没带钱的人，也有人带着家电送回家里，到家里收钱去了。

摆放在舞台上的几十台“家电”，短短5分钟一扫而空，算下了，这一波应该有10万了。

7、产品

说说产品，暂且不讨论是否是假货，权且当作真货，那么，这两样东西值多少呢？

我上淘宝查了查，一个海尔去甲醛空气净化器，旗舰店无售，倒是在一家c店看到有，标价2280，写着“咨询有惊喜”，真实售价应该比这个低。海尔同类产品淘宝价格1399。一个澳柯玛食材净化机，号称没有上市，哪里都查不到，我在淘宝找到一款样子一模一样就是商标不一样的，价格2380。

这两个价格还都是挂牌价，没计算赠品，券后折扣，活动满减等等，两样产品3800肯定赚的不少。而且，这些个东西，真的就是正规产品？

我看了下时间，19点50了，跑去领了个吸尘器，下楼离开。

到了楼下，我看到一个老爷爷，抱着枕头，枕头上放着紫砂杯和吸尘器，一个穿着海尔背心的工作人员，提着两个“健康家电”，打开一辆五菱宏光面包车，带着老爷爷离开了。

五菱宏光小面包有点旧，没有贴任何字样，牌照是外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