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阳节里,来晓光老师新家里小住。海拔八百五十一米,远离城市的喧嚣和雾霾,清凉的空气一丝丝沁入肺里,大山之巅,云雾之上,复得返自然。
山里的这个时节,正是银杏树最好看的时节。站在房屋前遠眺,依著山巒綿延的曲線,從翠綠到濃綠,漸次轉為黛青,直至被霧靄染上冷調,中間點綴著一些柿子的紅黃,和銀杏的明黃,層層疊疊,恣意潑灑!
是何人有此大手筆,以山為布,作了這樣一幅印象派大作?
我本來是來當小工安裝家具的,為這眼前美景所醉,逃了工,拿來無人機拍銀杏。
為了離那幾棵銀杏樹近一些,我來到大樹旁廢棄土房子前,校準指南針,起飛,壯麗的景色在遙控器的屏幕上顯現。
正在思考如何選取合適的拍攝角度,突聞狗吠,斜刺裏兩隻土狗橫沖過來,直往我身上撲。我按了自動返航,開始在地面上和兩隻狗周旋起來。再叫?晚上燉了你們!
狗不受威脅,我退到小路的路口,保護好後背,和他們槓上了。母狗叫了陣子,就歇下來,昂首走到旁邊的土坡上,擺了個回首的pose,像動畫片《獅子王》裡站在山頂的獅子,盯著我和小狗,督工一樣監督著努力叫著的小狗。
無人機在空中返航,原來的“停機坪”被小狗霸佔,雖然我很想用旋翼去削狗,但是心疼無人機,只能慢慢找合適的降落點。小狗叫了陣子,沒有了一開始的戰鬥熱情,但依舊扯著嗓子叫著,偶爾回頭看一眼母狗,又更加賣力了。
這狗照說也該是熟狗了。剛來曉光老師家時,兩隻狗躲在汽車的陰影下乘涼,慵懶溫順的樣子,從旁邊經過,檔了路,便和氣的起身,慢悠悠走到另一邊繼續躺下。怎的一會兒不見,就轉了模樣?
因為中午吃飯時候,沒給他們吃的討好他們?還是這狗也學會了兩面三刀,當著給他們食的曉光老師,便溫和平順,背地裡卻是凶神惡煞?
這倆傻逼狗!
收回無人機,也無心再拍。但美景最不能辜負,便跟著飛熊大叔撿銀杏果子去,還很神奇的在銀杏樹下挖到一個魔芋。
山中不知歲月長。山裏的日子,閒散舒適,撿撿果子,摘摘柿子,便已是群星滿天。
煮茶夜話,已是人定之後。鋪床休息,已到夜半時分。
洗完澡準備睡覺,門外傳來狗吠。我拿了支強光手電,出門對著旁邊土房子照,想看看這兩狗又是咋回事兒。這裡離最近的村落8公里,能有啥事能勞煩到這兩狗大人親自示警?
照了半天也沒看到狗,回頭準備進屋時候,卻被那隻小狗嚇了一跳。
那隻小狗從黑暗裡悄無聲息的出現,走進窗子前的燈光裡,目不斜視,步伐嚴謹,像天安門前走正步的士兵。燈光在小狗的四周勾出一個閃亮的輪廓,我腦子裡竟然冒出“神聖”、“職責”一類的詞。
遠處母狗繼續叫著,如同“一二一”的口令,小狗踏著口令從我面前經過,走出燈光,沒入黑暗裡。
回到屋裡,我把準備睡覺了的曉光老師拉著,問起了兩隻狗的事。
原來這隻母狗是那所廢棄土屋的原主人所養。原主人舉家搬遷到了廣州,這隻母狗便被遺棄在深山裡。主人雖然已經不在,狗卻依舊忠實的守著房子。
山太大,交通不便,山上的許多農戶陸陸續續都搬走了。有的搬去了很遠的地方,有的搬到了山下。離這裡8公里之外,有一個聚居點。老周便住在那裡。
狗的原主人搬走後,土房子賣給了同村的老周。老周在山上種樹,就在土房子裡放些農具種子之類生產資料。老周每隔三天,都會開著小麵包車,上山給狗帶點吃的。
誰也不知道這母狗在剩餘時間裡如何果腹。
母狗後來還生了三隻小狗,冬日裡凍死了兩隻,就剩下一隻小狗,和母狗相依為命。
兩隻狗如主人一般住在土房子裡,平日裡傲嘯山林,像是佔山為王的綠林好漢。
白天時候,我在曉光老師屋前,他們懶得搭理我,但是走到了土房子的近前,那就是侵犯他們大本營了,自然凶神惡煞地狂吠了。
這個狗版的“雙槍老太婆”日子過的很不順利。從家養的狗變成野狗,深山裡可沒有垃圾堆裡的剩飯剩菜,要不被餓死,不被凍死,就要無師自通學會各種生存技能,這已經很是艱難。
但這兩隻狗面臨的更多。
曉光老師說,他們剛剛上山來的時候,狗脖子上有很重的勒痕。一到冬天,各種狗火鍋館子生意火爆。狗販子就開始活躍起來,開著車四處抓狗。鐵絲勒,投毒,各種方法都用上。而且這山裡還有獵人光顧,在山裡放陷阱、索子絆子,打獵追殺。
這兩隻狗被勒過,被毒過,還被獵人用槍打過。
但他們活了下來。
很難想像,家養的狗,如何一面學會山林野獸的生存技巧,一面掌握與人鬥的狡黠,在這雲海之上生存的如同讚歌。
曉光老師和茂雪老師在山裡建了房子,慢慢備齊家具,偶來小住。剛上山時候,給兩隻狗吃食,他們都棄而不食,大概是被毒怕了。日子久了,漸漸熟悉起來。於是這固定的幾個人所給的食物,他們也開始吃起來。
但這兩隻狗也不吃白食。每到夜晚,母狗依舊在土房子那守著,卻指派了小狗,來給曉光老師他們守家。
晚上我在門外恰巧遇見的,正是來上崗的小狗。
重諾,守義,這真是兩隻狗。
第二天離山前,遠遠見著這兩隻狗在山林間穿梭,願再有機會去曉光老師家時,能再見這兩隻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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