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没写过心情了,几个月以来诸多变故,心情起伏,早失了码字的闲情。然而今天在家里头,突然从无声中听出了有声,品那一阕寂静,顿时舒畅莫名,昆德拉所谓的能抵过一生幸福的“兴奋”,也许便是我此刻所感吧。又恰好电脑就在手边,于是也静下来,摆弄些文字。
有一个博客,写了五年有余了,断断续续地,也有不少字了,但我对于自己写过的字一直就不大喜欢。虽然也曾得人欣赏过,甚至曾有一个喜欢过我的女孩便是从喜欢我的文字开始,但是我却不敢将自己写的东西称作文章。所谓文章,顾其名而思其义,该是文字与章法并著,但是我写的东西有文而无章。再者,别人写文,是为了纪念,而我独独相反,我是为了遗忘而写。
扯得有些远了,但是既然并非文章,也就顾不得章法了。索性便纵鞚任马、放缆信舟,由得这文字游走去吧。
曾经所追求的,得了又失,一来二去,心下也便冷了,再不会激荡痛哭如前。心无所念,也就心无所系,虽人生在世,不过浮萍,然而一个人若无所担当,又当如何?此类感叹,昆德拉也曾有过:“当负担完全缺失,人就会变得比空气还轻,就会飘起来,就会远离大地和地上的生命,人也就只是一个半真的存在,其运动也会变得自由而没有意义。”这便是“生命不能承受之轻”吧……我所担当的事情一件件弃我而去,生命若浮萍飘絮,不若鸿毛之一忽,又飘飘荡荡,不知何止。每念及此,莫不痛哉!
昨夜风急,在家里头摆了笔墨,又开了音响,听曹灿所诵《荆轲刺秦王》,不想听到荆轲身被十余创时,CD机也莫名地“死”掉了,于是一时万籁皆寂,又加之寒夜孤独,不禁悲从中来。恰好同事李海峰搬家到了隔壁的楼下,于是穿着睡袍,施施然到了他家,图了他一些水果来吃,聊了几搭闲话,不想话题转到房价媳妇儿这些个俗事上,心上又增几分阴郁。回得家来,辗转难眠,但也因此看了一档深夜的电视节目,听于丹说杭州的印象,说的真好,不禁心有所动,种种郁结,忽得释怀。
第二天是难得的周末,睡了个懒觉起来。又摆开笔墨,临了几张“多宝塔碑”,笔先自涩了,心也便戚戚然。忆起于丹所说,当在细雨凉凉的西湖边,赏那一幅氤氲的湖光山色图,品上一壶龙井,再刻上一方印章,酝酿成满腹的诗意。我想那真是一种出尘的享受,然而我被困在这家里头,无烟无雨,无茶无湖,幸得还剩几方青田石。于是拿起刻刀,也不写稿,直接往那石上琢磨了开去。一时镌了“稼田”二字,本无意,却正合我意。
我本来就一农民,庄稼田地自是再熟悉不过的了,但我既无靖节先生躬耕南山下的高洁,又无六如居士种树桃花坞的雅趣,只不过一真真切切的俗人尔。既是俗人,自不免附庸一下风雅。于是又丢开那枚闲章,燃了一枚塔香。
先是顺手燃了枚薰衣草香。那是我喜欢的花香,其香如其花,细细碎碎的,透着些低调的妩媚。然而却不合此刻的心情,于是掐灭了,重新燃起了一枚琥珀香。赏那烟丝袅袅,品那淡香续续。那香清雅得舒畅,从鼻子一直通透到了心底。如赏暖霞悠悠,若听梵音轻轻,似触锦缎滑滑。而且来自印度的熏香,我总以为带着一些禅意。于是自然宁心静思,安神歇意。
当此境者,应有一壶好茶,砸吧上一小口,含在嘴里,用舌尖轻轻地啜着,那种清静滑爽,一定能浸到骨子里去。然而我是俗人,有着俗人的享受。不爱茶的清淡,独爱咖啡的浓郁。最爱的是espresso,然而爱喝espresso又买不起咖啡机是个悲剧,在家只能是用摩卡壶了。很仔细地煮了一杯,却不料今天煮得格外好,虽然咖啡粉已经不是特新鲜,可浓浓的香味还是从壶里钻了出来。倒进杯里,深色咖啡的表层浮着一层金色的油,啜一小口,微苦中带酸,层次丰富,香浓无比。恰如人生百味。
于丹说在杭州时有人送她一本《心经》,厚厚的两本全是由一枚枚印章连缀而成,她说有些书不是靠读出来的,而是某一个情境下,和这本书相逢了。我认为这话说得极好。王小波说文字不是用来看或者是写的,而是用来读或者是听的。此话固然很精当,然而也只是为了强调文字的音韵美,不能将所有书一概而论。因为读或者是听,都是有声的,而有的文字,一旦有了声音,便被破坏了。有的书,诚如于丹所言,是在突然间,就那样相逢了。我想,有的书,如同张爱玲所说的爱情——“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要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迟一步,遇上了也只能轻轻地说一句:‘你也在这里吗?’”
三毛的书便是如此。一直知道三毛,却一直为曾读过。一个暑假在弟弟那看到一本三毛的《流星雨》,甚是喜欢,然而未及细品,便被旁的事打断。后来买了全套的三毛,却一直束之高阁,昨夜无眠,方抽出一本,却邂逅了一位真性情的女子,真正可喜。这会儿喝着咖啡,便又拿起三毛。
在家看书,多是晚上,喜欢有蓝调的旋律相陪。那声线带着些许寂寞的引诱,再缀上点迷蒙的夜色,独走那一弯书山小径,总能“沉醉不知归路”。拿起书,手便自然地伸到CD机上,一按,却无声,方想起昨晚已经坏掉了。也就不再去寻那些个声响,只静静坐下,细读三毛的散文。
沉醉书中,便忘了时间。良久掩卷,发现学校里科技艺术节的喧嚣已经不知道何时停止了。此时周遭寂寂,忽然便从那无声中,听出无垠的韵律来。所谓“大音希声”,便是如此么?这寂静,似一曲终了之后的了了余音,又似一阕终了而下一阕将起未起时耳中的鸣响……也许,佛陀顿悟的一瞬也曾听到过和这类似的音乐吧。
也许,这也是独处才有的妙处吧。
2010-10-16于葛洲坝
2016附言:
原本是无病呻吟的一篇闲文,那时候还在学校上班,学校要自编语文实验课本,要求每个语文老师准备一篇文章,手头没有近期的文字,就把这篇投了过去。不想校长赞赏,特意放到了他自己的文章后面,和他的文章一起组成了课本里的一个单元。
现在想来,大概也是因为单位里看多了敷衍和口号,难得看到至情至性的文字吧。
如今六年过去,回头看到当年的文字,突然有些羡慕起原来的自己了。感觉那时候的自己,活得高那么一些。如今历经世事,多看了些冷暖,精神上反而贫瘠了。
可悲,可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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