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元宵节的23点,我终于迎来了安静。
我能听到墙上挂钟的嘀嗒声,我能听到火炉里柴火的噼啪声,我能听见打字时键盘的咔哒声,我能听见轻微动作下衣料摩擦的咯吱声……世界如此安静,但我的心,一片嘈杂。
这段时日回老家陪老妈过生日,然后被大雪封印在家里。又逢媛媛说这几天要禁言,要等着我的“检讨”和“感言”,我便索性“闭关”。本以为“窗前横榻拥炉处,门外大雪压屋时”,正是写作的好时机,但是,又陷入了年前写“小作文”时候的尴尬境地:下笔滞涩,难以成文。
这篇文章已经写过好几个开头了,写了删,删了写,今夜又“重开一局”。
上一次写检讨,还得追溯到一二十年前。那是在初三时候,因为带着一群同学外出喝酒,被举报后作为“罪魁祸首”被班主任要求写检讨。学生时代被要求写检讨,多少会有犯错后的羞耻感。但那次检讨,我还记得当时的心态是:自豪。
那时候迷恋金古梁温黄。呼朋唤友,大口喝酒,并不以为是错事,反而觉得是“侠客们”的江湖轶事。而被举报,但未供出一人,又颇有江湖义气。所以接到要写检讨的通知,便从作业本上撕了一页纸,洋洋洒洒写了两个字:“检”、“讨”,然后便大大方方起身,在全班的注视下,去办公室交这份《真·检讨》了。
结局当然是“侠客们”被“官府”镇压。老师从一位苏姓同学那里诈出了名单,于是一群人去办公室排排站,我的检讨也被要求在办公室重写,然后排着队挨个念检讨。
那是唯一一次当众读检讨,好在,当众朗诵自己文章,我经验丰富。
从初中到高中,每一次作文,都会被当做范文在讲台朗诵,基本上没有断过一次。这大概也是后来我膨胀地选中文系的原因。
后来辞掉学校老师工作,将写文案作为谋生手段,也游刃有余。我一直以来的习惯是:轻易不动笔,先花费足够时间搜集材料,有条件就实地走一走,构思、找感觉,然后一旦动笔,就一气呵成。
写文章,在以前的很多年,对我来说是一件相对轻松的事情。
可是现在,别说一气呵成,就是搜肠刮肚也难以憋出来几个字。
这篇“检讨”的起因,就是因为年前答应媛媛的“小作文”始终没有写出来,数次误期,失信于人。媛媛说要写检讨,她也许只是cos老师逗我玩,但我却真心觉得,有必要认真写一份检讨。
既要检讨为何失信于人,又要检讨自己为何写不出来文章了。
媛媛说欣赏我“事事有交代,句句有回应”,然而这其实是高看,我并没有完全做到这一点。做到1000次不难,做到10000次也不难,但是无论大事小情,无论三言两语,都要在所有的时间里做到,不容易。年前“小作文”一事,我就没有做到。因为自身原因,未能及时履约,也应该及时说明情况,做到有所交代,但我却拖到“小作文”完成后,才去跟她解释原由。从她的角度,就是这人说到的事没做到,还突然消失了。所以这件事情确实值得检讨。
“事事有交代,句句有回应”,这也是媛媛给我上了一课。我百度了一下这句话出处,百度AI说这话出自大石哲《靠谱》一书。我买了那本书,是讲职场处事的。但是这句话,我想不限于职场,也不限于两人的相处,想要做一个“靠谱”的人,要尽量任何时候都要做到,当然,会有偏爱和例外。
认真的人,值得以同样的认真去回应。媛媛是一个认真的人,她也是真正做到了“句句有回应”,对她我是佩服和欣赏的。相识不久,了解不多,但她身上有一种令人着迷的特质:如月之恒,如日之升;明心见性,不矜不伐。
白天的时候,我丢开手机,顶着风雪,独自一人在大马路上踱步,想要找到写作的灵感。在思考时踱步,似乎是人类本能。一左一右向前迈步,这种单调的重复运动,格外让人静心。我很能理解陈坤所发起的公益活动“行走的力量”:在行走中安静下来,与自己内心对话。
我想,人以肉身作筏,渡这凡尘的迷雾之海,探寻灯塔的方式无非两种:一是“求诸于外”,二是“反求诸己”。
求诸于外是要“行万里路,读万卷书”,既要周游列国,又要韦编三绝。当然,行万里路不一定是物理意义上的位移,也可以是心路。与世间事、世间人打交道,做事业,赚钱,谋生,享受,旅行……皆是经历。加缪说:重要的不是活得最好,而是活得最多。这句话一度被我奉为座右铭。然而在有了很多的经历后,才知道要想活得最多,不仅在于选择了足够多,还要站得足够高。
求诸于外,是每个人每天都在做的。反求诸己,却是少数人的坚持。
反求诸己,意味着和自己的内心对话,要直面自己内心深处的欲望,即便是那些见不得光的隐秘欲望。
陈坤“行走的力量”是在“反求诸己”,而与我而言,写作,也是在“反求诸己”,是往自己内心的“上下求索”。
这个世界复杂、暧昧、混沌、充满变化,不乏有大智慧的人能够一眼看穿本质,但是我等愚钝,只有坐下来,一字一词抽丝剥茧,才能“明心见性”。
鲁迅先生说:“我的确时时解剖别人,然而更多的是更无情面地解剖我自己。”但是,解剖自己,将自己内心的隐秘挖出来,展示于人前,我没有那样的勇气。曾经以“事无不可对人言”为座右铭,但是二十多岁以后就背弃了这句话。因为不设防地信任只是给了别人伤害自己的理由罢了。
此时此刻,我依然没办法将我内心坦诚。有一些隐秘的期望,有一些不确定的心意,有一些奢望的想法……
我知道,我的心乱了。
六祖惠能讲经,时有风吹幡动,一弟子曰:风动。一弟子曰:幡动。
究竟动的是风,还是幡?
一个朋友在工作稳定后,见到女生就追,广撒网,目标明确,就是结婚,然后相亲认识,没有恋爱的过程就直接进入了婚姻。另一个朋友遇到爱情,初恋,谈了一场恋爱,结婚。
可是,他们的婚姻谁更幸福呢?旁观者没办法没办法给他们分一个高低,但是这两个朋友婚后都跟我吐过不少苦水。然后都在几年以后,找到了他们婚姻相处的模式,“认命”般不再吐苦水。有人说婚姻就像鞋合不合脚,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但是,他俩的鞋子,一开始是打脚的,只是磨起了茧子,鞋也松了,所以开始合脚了。
可是,我迷茫了。
是为了结婚而结婚,还是为了爱情而结婚,好像结果都是一样的。
每年过年的时候,长辈都要催婚。我自己却是矛盾的。
前几年也有长辈介绍相亲,我是敷衍而推拒的。一方面觉得不过是一个磨脚的适应过程,没有啥期待,一方面还希望能遇到一个能谈一场恋爱的人。
而今年,却突然开始期待,也许就有一双一开始就合脚的鞋呢?
可是这样想法的诞生,究竟是我自己开始向往了,是幡自己动了么?
还是因为长辈的催婚,因为看到父母老去不想他们操心而产生的念头,是风在动么?
我跟自己较真了,我得搞清楚。因为遇见一个值得认真对待的人,所以我希望我一开始就能搞清楚自己内心真正的想法,如果出发的理由错了,还能保证不迷路么?
幡动?风动?
惠能回答弟子说:是心动了。
我心动了。
我写下这篇文章开头那些话的时候,安静但是心却嘈杂。写下文章后半段的时候,楼上电镐声音搞得地动山摇,我开大了音响都没用,耳朵都快震聋了,但心却安静了。或许,这就是我写作的理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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